蝸牛路

年輕時最擅長半途而廢，有幾本巨著沒有讀完，引以為憾。俄國大文豪杜斯妥也夫斯基的代表作《卡拉馬助夫兄弟們》是其中之一，大概二十年前讀到四分之一就放棄了，角色水蛇春一般的翻譯姓名是最大障礙，越讀越亂。這個臧仲倫譯本翻譯姓名簡化得多，讀完一千一百頁，既滿足又欣慰。

《卡拉馬助夫兄弟們》描寫一個父親與四位兒子的故事：老父糊塗荒唐、好色貪錢；長子大情大性，遺傳父親的歪風；次子理智深沈，是無神論者；三子正氣純良，是虔誠教徒；四子是私生子，滿腔怨恨。五人性格迴異，周旋於父子情仇、兒女私情、信仰危機、名利誘惑、善惡之爭、罪與贖罪，故事主線表面上是一宗弒父案，其實包含杜氏的人生觀、宗教觀、社會觀。

這部長篇小說是杜氏最後一部，於一八七八年出版。自問對於俄羅斯與東正教的歷史文化認識貧乏，難以全盤感受和理解作者的論述和觀點。但是其寫作手法，以當時來說大概也算有創意吧，因為在一百四十年後讀來，依然趣味盎然，絕不過時。

跟許多小說不一樣，《卡》精彩之處不在於情節——或者應該說，精彩的情節都發生在主角們的心理上、精神上、思想上，道德倫理的自省，猜疑妒忌的自責，他們也許都有敗壞的一時，然而至少也有人性光輝的一刻。本書內容難以言傳，我認為與其說故事的主角是四兄弟，不如說其實是他們的良心。杜氏深刻的心理描寫，會將幾個起伏跌宕的心靈輕易打印在你心坎裡。

杜氏是基督徒——基於時代背景，可算是他無可奈何的悲歌——在宗教的思想枷鎖下，他依然提出對神、對信仰的質問，為人類找哲學的出路。

信仰是虛的，是否有神根本不重要。

良心自會尋找救贖。